耻辱的心灵摩罗我居然至今还活着,活在这样的世间,而且活得如此平安。我并不为此庆幸,我只感到无限耻辱。我曾经长期迷惑,不知道人究竟该为尊严活着,还是该为使命活着。我一直倾向于相信后者,像越王之卧薪尝胆,像司马迁之忍辱负重。后来我终于清醒,所谓忍辱负重乃是活命哲学的借口,是中国式的自欺欺人。且不说大多数人的所谓使命,根本就不含有合人性的高贵素质,倒多半是反人性的。即使是高贵的使命,又哪应成为生命的包袱。我们唯一至高无上的使命,不就是捍卫人的尊严么?我终于没有理由自欺,我终于认清人应该为尊严而生活。可是我们的尊严早就丧失殆尽,我们又不敢起而寻找尊严。我们分明是在苟且偷生。既然不能为尊严而活,为什么不可以为尊严而死呢?我却至今不死,我却至今还活在这样的世间,而且活得如此平安,似乎我们已经得到了尊严,似乎我们已经拥有了一切。这是什么样的耻辱啊!我们何止是没有尊严,我们实在是一无所有,可是我们却不敢正视。我们已经一无所有到连改变一无所有的权利都没有,可是我们却依然不敢正视。我们事实上已经意识不到尊严的丧失,意识不到已经失去了改变一无所有的权利。我们已经没有了权利和尊严的意识,这是世界上最彻底最可悲的一无所有。在所有别的时代和别的区社,我没有见过这样的一无所有。我们像一条癞皮狗,怯生生地走在充满敌意的村巷里。我们对那些敌意已经毫无敌意了。我们一边怯生生地走,一边向村民们仰起头来,送去媚笑,摇着讨好的尾巴。当任何一位村民向我们跺脚或打石头,我们就夹着尾巴开溜,默默地开溜,没有愤怒,没有咆哮,只有几声惊恐不安的呻吟。我们从东巷溜到西巷,从南巷溜到北巷。到处都是敌意,到处都是棍棒和石头。我们终于溜到了荒野。我们坐下来喘息,却依然没有愤怒,没有咆哮,没有敌意,更没有复仇的决心和行动,倒好像生活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儿的。我们只有一边舔着伤口,一边为免于一死而露出庆幸的笑容。这是怎样丑陋的笑容啊!可是我们一点也不懂得这是耻辱。我们已经完全没有灵魂,完全没有自我。我们因为没有自我和灵魂,所以也就没有了对于尊严的需要,没有了对于人的生活的需要。我们是没有需要的生灵,我们只需要一无所有,我们只配过一无所有的生活。我们已经是非人,而且决不是从今天开始的。我十分真诚地渴望改变这种一无所有的生活。可是我曾经付出过什么努力呢?采取过什么行动呢?我们渴望着有民主,同样打算着一有民主我们就去参与。我们渴望着有面包,同样打算着一有面包我们就去劳作。我们渴望着有自由,同样打算着一有自由我们就去战斗。可是我们却不懂得问一问自己,你不去参与,民主从何产生?你不去劳作,面包从何产生?你不去战斗,自由从何产生?难道真的要等待救世主把这一切布施给我们吗?这一问问出了多少耻辱啊!曾经有那么一位杭州姑娘耻辱的心灵
摩,因为憎恶社会风气之污浊,跳进西湖,以命反抗。我却批评她没有反抗到点子上。 曾经有那么一位北京青年,为了民主赤膊上阵,拼力呐喊,因而身险囹圄,囚居于发霉的铁窗之下。我却批评他的理论不够力度。曾经有那么一位中学毕业生,刚刚步入社会,惊慑于生活的丑陋,在幻灭中自杀身亡。我却批评她过于娇气,过于软弱。可是,我自己呢?我有多少次幻灭的痛苦,可我却依然活着,而且活得这么平安。我蒙受过多少次非认的凌辱,可是我却全都忍受了,有时还以忍辱负重自欺。我的坚强在哪里?难道就因为我敢于苟且偷生,倒有了对他们评头品足的权利吗?当窗前的茶山一天天披绿挂翠的时候,许多热血男女,正在一些重要的都市,以各种行动纪念中国仅有的一个伟大节日,为沉闷的生活创造一丝生机,不惜跪下高贵的膝盖,不惜冒着失去生命失去自由的风险。我却坐在这间斗室里,犹如困兽与世隔绝,写着这样一些苍白的文字。这是什么样的日子啊。没有正义,没有尊严。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没有了。只有耻辱!只有耻辱!我犹如大梦初醒。我扭着自己的头发,睁着恐惧的眼睛自责自问——我为什么曾经这样生活过?我为什么依然这样生活着?我还要这样生活下去吗?耻辱的人啊,还要耻辱到什么时候呢?应该正视我们的耻辱。仅仅懂得苦难是不够的。苦难本身并不含有与苦难相抗拒的因子。只有当我们从苦难中生起耻辱感时,才是对苦难的反思,才有可能起而反抗苦难,才使得苦难无法把人吃掉,并且才可能使人得到超越和升华。谁曾像阿Q和祥林嫂这样,承受过如此深重的苦难呢?但他们只能屈服于苦难,只会把苦难不但作为一种客观现实,而且作为一种心理素质,一代一代遗传下来。就因为他们没有耻辱感,没有对苦难的反思和反抗。应该反抗苦难。苦难总是由每一个受难者分别承担的。无论你怎样同情十字架上的基督,但那骨肉的灾难只能由他一个人独自承担。即使你以形而上的思考,体悟到了人的原初苦难,但你的体悟终究只是你个人的去想。你的肚子不可能代替别人来挨饿。只有耻辱感才可使人类沟通。每一个生命个体的苦难,都是全人类共同的耻辱,每一个生命个体的罪恶,都是全人类共同的耻辱,每一个生命个体的尊严的丧失,都是全人类共同的耻辱。那集中了人类一切优秀品质的基督,竟然被钉死在十字架上,钉死他在十字架上的作恶者,竟然也是两脚动物,这不是我们共同的耻辱么?受难者因为受难而尊严受辱,作恶者因为作恶而尊严丧失,这全是我们共同的耻辱。苦难是暗淡的,当我们用耻辱感将苦难转化为耻辱时,我们已经蕴含着反抗苦难反抗耻辱的光辉。苦难可以属于人,也可以属于非人。而且,苦难的直接目的就是把人变成非人。耻辱感却只能是属于人的。非人无论是怎样地耻辱,却绝对没有耻辱感。我们在如此一无所有的生活中,竟然如此心平气和地忍受,这就证明着我们全都是非人。苦难在这个苦难深重的民族,取得了怎样辉 罗
我居然至今还活着,活在这样的世间,而且活得如此平安。我并不为此庆幸,我只感到无限耻辱。
,因为憎恶社会风气之污浊,跳进西湖,以命反抗。我却批评她没有反抗到点子上。 曾经有那么一位北京青年,为了民主赤膊上阵,拼力呐喊,因而身险囹圄,囚居于发霉的铁窗之下。我却批评他的理论不够力度。曾经有那么一位中学毕业生,刚刚步入社会,惊慑于生活的丑陋,在幻灭中自杀身亡。我却批评她过于娇气,过于软弱。可是,我自己呢?我有多少次幻灭的痛苦,可我却依然活着,而且活得这么平安。我蒙受过多少次非认的凌辱,可是我却全都忍受了,有时还以忍辱负重自欺。我的坚强在哪里?难道就因为我敢于苟且偷生,倒有了对他们评头品足的权利吗?当窗前的茶山一天天披绿挂翠的时候,许多热血男女,正在一些重要的都市,以各种行动纪念中国仅有的一个伟大节日,为沉闷的生活创造一丝生机,不惜跪下高贵的膝盖,不惜冒着失去生命失去自由的风险。我却坐在这间斗室里,犹如困兽与世隔绝,写着这样一些苍白的文字。这是什么样的日子啊。没有正义,没有尊严。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没有了。只有耻辱!只有耻辱!我犹如大梦初醒。我扭着自己的头发,睁着恐惧的眼睛自责自问——我为什么曾经这样生活过?我为什么依然这样生活着?我还要这样生活下去吗?耻辱的人啊,还要耻辱到什么时候呢?应该正视我们的耻辱。仅仅懂得苦难是不够的。苦难本身并不含有与苦难相抗拒的因子。只有当我们从苦难中生起耻辱感时,才是对苦难的反思,才有可能起而反抗苦难,才使得苦难无法把人吃掉,并且才可能使人得到超越和升华。谁曾像阿Q和祥林嫂这样,承受过如此深重的苦难呢?但他们只能屈服于苦难,只会把苦难不但作为一种客观现实,而且作为一种心理素质,一代一代遗传下来。就因为他们没有耻辱感,没有对苦难的反思和反抗。应该反抗苦难。苦难总是由每一个受难者分别承担的。无论你怎样同情十字架上的基督,但那骨肉的灾难只能由他一个人独自承担。即使你以形而上的思考,体悟到了人的原初苦难,但你的体悟终究只是你个人的去想。你的肚子不可能代替别人来挨饿。只有耻辱感才可使人类沟通。每一个生命个体的苦难,都是全人类共同的耻辱,每一个生命个体的罪恶,都是全人类共同的耻辱,每一个生命个体的尊严的丧失,都是全人类共同的耻辱。那集中了人类一切优秀品质的基督,竟然被钉死在十字架上,钉死他在十字架上的作恶者,竟然也是两脚动物,这不是我们共同的耻辱么?受难者因为受难而尊严受辱,作恶者因为作恶而尊严丧失,这全是我们共同的耻辱。苦难是暗淡的,当我们用耻辱感将苦难转化为耻辱时,我们已经蕴含着反抗苦难反抗耻辱的光辉。苦难可以属于人,也可以属于非人。而且,苦难的直接目的就是把人变成非人。耻辱感却只能是属于人的。非人无论是怎样地耻辱,却绝对没有耻辱感。我们在如此一无所有的生活中,竟然如此心平气和地忍受,这就证明着我们全都是非人。苦难在这个苦难深重的民族,取得了怎样辉 我曾经长期迷惑,不知道人究竟该为尊严活着,还是该为使命活着。我一直倾向于相信后者,像越王之卧薪尝胆,像司马迁之忍辱负重。后来我终于清醒,所谓忍辱负重乃是活命哲学的借口,是中国式的自欺欺人。且不说大多数人的所谓使命,根本就不含有合人性的高贵素质,倒多半是反人性的。即使是高贵的使命,又哪应成为生命的包袱。我们唯一至高无上的使命,不就是捍卫人的尊严么?我终于没有理由自欺,我终于认清人应该为尊严而生活。可是我们的尊严早就丧失殆尽,我们又不敢起而寻找尊严。我们分明是在苟且偷生。
煌的胜利,它已经把我们全都摧残成了非人。非人的最可悲的特征,就是他不懂得追求真的人。曾经有过那么一个非人,他对真的人怀着那样虔敬的心情。他那样真诚地反思着现实的丑恶,忏悔着自己的耻辱。他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个由真的人组成的美好世界,那个世界里每个人都充满了人的光辉。他立时那样地自卑,自羞,自惭,自愧。他因为知道自己是非人而对真的人怀着恐惧。他因为知道自己是非人而知道难见真的人。他是鲁迅笔下的狂人。狂人永远只能躲在房里翻弄古籍并让自己也成为古籍吗?这种对于真的人的虔敬心哪里去了?这种对于自身非人状态的耻辱感哪里去了?没有这种耻辱感和虔敬心,非人永远只能是非人。我为自己是个非人而耻辱。我为自己安守于非人的生活,而没有用生命捍卫人的尊严而百倍地耻辱。我对自己最有力的惩罚就是要自己咀嚼这耻辱。我渴望着在咀嚼耻辱的过程中,变得坚强一点,有勇气一点,与自己心中真的人的形象接近一点。我知道自己成不了真的人,但是我依然要反叛自己。我宁愿做一只被围猎的豺狼,而决不做一只癞皮狗。我宁愿做一个魔鬼,而决不做一个安分守己的非人。我相信别的非人们的耻辱,也不见得比我少。我愿所有的非人都跟我一起来咀嚼咀嚼,放下非人的自尊心,来咀嚼我们共同的耻辱。怀着虔敬的心来咀嚼,带着对人的尊严的向往来咀嚼。要长久地咀嚼。咀嚼出苦味,咀嚼出恶心,咀嚼到难以忍受,一直咀嚼到要么就跳楼自杀,要么就起而反抗这种耻辱的生活。原载《耻辱者手记》,内蒙古教育出版社,1998年 既然不能为尊严而活,为什么不可以为尊严而死呢?
我却至今不死,我却至今还活在这样的世间,而且活得如此平安,似乎我们已经得到了尊严,似乎我们已经拥有了一切。
耻辱的心灵摩罗我居然至今还活着,活在这样的世间,而且活得如此平安。我并不为此庆幸,我只感到无限耻辱。我曾经长期迷惑,不知道人究竟该为尊严活着,还是该为使命活着。我一直倾向于相信后者,像越王之卧薪尝胆,像司马迁之忍辱负重。后来我终于清醒,所谓忍辱负重乃是活命哲学的借口,是中国式的自欺欺人。且不说大多数人的所谓使命,根本就不含有合人性的高贵素质,倒多半是反人性的。即使是高贵的使命,又哪应成为生命的包袱。我们唯一至高无上的使命,不就是捍卫人的尊严么?我终于没有理由自欺,我终于认清人应该为尊严而生活。可是我们的尊严早就丧失殆尽,我们又不敢起而寻找尊严。我们分明是在苟且偷生。既然不能为尊严而活,为什么不可以为尊严而死呢?我却至今不死,我却至今还活在这样的世间,而且活得如此平安,似乎我们已经得到了尊严,似乎我们已经拥有了一切。这是什么样的耻辱啊!我们何止是没有尊严,我们实在是一无所有,可是我们却不敢正视。我们已经一无所有到连改变一无所有的权利都没有,可是我们却依然不敢正视。我们事实上已经意识不到尊严的丧失,意识不到已经失去了改变一无所有的权利。我们已经没有了权利和尊严的意识,这是世界上最彻底最可悲的一无所有。在所有别的时代和别的区社,我没有见过这样的一无所有。我们像一条癞皮狗,怯生生地走在充满敌意的村巷里。我们对那些敌意已经毫无敌意了。我们一边怯生生地走,一边向村民们仰起头来,送去媚笑,摇着讨好的尾巴。当任何一位村民向我们跺脚或打石头,我们就夹着尾巴开溜,默默地开溜,没有愤怒,没有咆哮,只有几声惊恐不安的呻吟。我们从东巷溜到西巷,从南巷溜到北巷。到处都是敌意,到处都是棍棒和石头。我们终于溜到了荒野。我们坐下来喘息,却依然没有愤怒,没有咆哮,没有敌意,更没有复仇的决心和行动,倒好像生活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儿的。我们只有一边舔着伤口,一边为免于一死而露出庆幸的笑容。这是怎样丑陋的笑容啊!可是我们一点也不懂得这是耻辱。我们已经完全没有灵魂,完全没有自我。我们因为没有自我和灵魂,所以也就没有了对于尊严的需要,没有了对于人的生活的需要。我们是没有需要的生灵,我们只需要一无所有,我们只配过一无所有的生活。我们已经是非人,而且决不是从今天开始的。我十分真诚地渴望改变这种一无所有的生活。可是我曾经付出过什么努力呢?采取过什么行动呢?我们渴望着有民主,同样打算着一有民主我们就去参与。我们渴望着有面包,同样打算着一有面包我们就去劳作。我们渴望着有自由,同样打算着一有自由我们就去战斗。可是我们却不懂得问一问自己,你不去参与,民主从何产生?你不去劳作,面包从何产生?你不去战斗,自由从何产生?难道真的要等待救世主把这一切布施给我们吗?这一问问出了多少耻辱啊!曾经有那么一位杭州姑娘 这是什么样的耻辱啊!
耻辱的心灵摩罗我居然至今还活着,活在这样的世间,而且活得如此平安。我并不为此庆幸,我只感到无限耻辱。我曾经长期迷惑,不知道人究竟该为尊严活着,还是该为使命活着。我一直倾向于相信后者,像越王之卧薪尝胆,像司马迁之忍辱负重。后来我终于清醒,所谓忍辱负重乃是活命哲学的借口,是中国式的自欺欺人。且不说大多数人的所谓使命,根本就不含有合人性的高贵素质,倒多半是反人性的。即使是高贵的使命,又哪应成为生命的包袱。我们唯一至高无上的使命,不就是捍卫人的尊严么?我终于没有理由自欺,我终于认清人应该为尊严而生活。可是我们的尊严早就丧失殆尽,我们又不敢起而寻找尊严。我们分明是在苟且偷生。既然不能为尊严而活,为什么不可以为尊严而死呢?我却至今不死,我却至今还活在这样的世间,而且活得如此平安,似乎我们已经得到了尊严,似乎我们已经拥有了一切。这是什么样的耻辱啊!我们何止是没有尊严,我们实在是一无所有,可是我们却不敢正视。我们已经一无所有到连改变一无所有的权利都没有,可是我们却依然不敢正视。我们事实上已经意识不到尊严的丧失,意识不到已经失去了改变一无所有的权利。我们已经没有了权利和尊严的意识,这是世界上最彻底最可悲的一无所有。在所有别的时代和别的区社,我没有见过这样的一无所有。我们像一条癞皮狗,怯生生地走在充满敌意的村巷里。我们对那些敌意已经毫无敌意了。我们一边怯生生地走,一边向村民们仰起头来,送去媚笑,摇着讨好的尾巴。当任何一位村民向我们跺脚或打石头,我们就夹着尾巴开溜,默默地开溜,没有愤怒,没有咆哮,只有几声惊恐不安的呻吟。我们从东巷溜到西巷,从南巷溜到北巷。到处都是敌意,到处都是棍棒和石头。我们终于溜到了荒野。我们坐下来喘息,却依然没有愤怒,没有咆哮,没有敌意,更没有复仇的决心和行动,倒好像生活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儿的。我们只有一边舔着伤口,一边为免于一死而露出庆幸的笑容。这是怎样丑陋的笑容啊!可是我们一点也不懂得这是耻辱。我们已经完全没有灵魂,完全没有自我。我们因为没有自我和灵魂,所以也就没有了对于尊严的需要,没有了对于人的生活的需要。我们是没有需要的生灵,我们只需要一无所有,我们只配过一无所有的生活。我们已经是非人,而且决不是从今天开始的。我十分真诚地渴望改变这种一无所有的生活。可是我曾经付出过什么努力呢?采取过什么行动呢?我们渴望着有民主,同样打算着一有民主我们就去参与。我们渴望着有面包,同样打算着一有面包我们就去劳作。我们渴望着有自由,同样打算着一有自由我们就去战斗。可是我们却不懂得问一问自己,你不去参与,民主从何产生?你不去劳作,面包从何产生?你不去战斗,自由从何产生?难道真的要等待救世主把这一切布施给我们吗?这一问问出了多少耻辱啊!曾经有那么一位杭州姑娘 我们何止是没有尊严,我们实在是一无所有,可是我们却不敢正视。
我们已经一无所有到连改变一无所有的权利都没有,可是我们却依然不敢正视。
煌的胜利,它已经把我们全都摧残成了非人。非人的最可悲的特征,就是他不懂得追求真的人。曾经有过那么一个非人,他对真的人怀着那样虔敬的心情。他那样真诚地反思着现实的丑恶,忏悔着自己的耻辱。他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个由真的人组成的美好世界,那个世界里每个人都充满了人的光辉。他立时那样地自卑,自羞,自惭,自愧。他因为知道自己是非人而对真的人怀着恐惧。他因为知道自己是非人而知道难见真的人。他是鲁迅笔下的狂人。狂人永远只能躲在房里翻弄古籍并让自己也成为古籍吗?这种对于真的人的虔敬心哪里去了?这种对于自身非人状态的耻辱感哪里去了?没有这种耻辱感和虔敬心,非人永远只能是非人。我为自己是个非人而耻辱。我为自己安守于非人的生活,而没有用生命捍卫人的尊严而百倍地耻辱。我对自己最有力的惩罚就是要自己咀嚼这耻辱。我渴望着在咀嚼耻辱的过程中,变得坚强一点,有勇气一点,与自己心中真的人的形象接近一点。我知道自己成不了真的人,但是我依然要反叛自己。我宁愿做一只被围猎的豺狼,而决不做一只癞皮狗。我宁愿做一个魔鬼,而决不做一个安分守己的非人。我相信别的非人们的耻辱,也不见得比我少。我愿所有的非人都跟我一起来咀嚼咀嚼,放下非人的自尊心,来咀嚼我们共同的耻辱。怀着虔敬的心来咀嚼,带着对人的尊严的向往来咀嚼。要长久地咀嚼。咀嚼出苦味,咀嚼出恶心,咀嚼到难以忍受,一直咀嚼到要么就跳楼自杀,要么就起而反抗这种耻辱的生活。原载《耻辱者手记》,内蒙古教育出版社,1998年 我们事实上已经意识不到尊严的丧失,意识不到已经失去了改变一无所有的权利。我们已经没有了权利和尊严的意识,这是世界上最彻底最可悲的一无所有。在所有别的时代和别的区社,我没有见过这样的一无所有。
我们像一条癞皮狗,怯生生地走在充满敌意的村巷里。我们对那些敌意已经毫无敌意了。我们一边怯生生地走,一边向村民们仰起头来,送去媚笑,摇着讨好的尾巴。当任何一位村民向我们跺脚或打石头,我们就夹着尾巴开溜,默默地开溜,没有愤怒,没有咆哮,只有几声惊恐不安的呻吟。
我们从东巷溜到西巷,从南巷溜到北巷。到处都是敌意,到处都是棍棒和石头。我们终于溜到了荒野。我们坐下来喘息,却依然没有愤怒,没有咆哮,没有敌意,更没有复仇的决心和行动,倒好像生活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儿的。我们只有一边舔着伤口,一边为免于一死而露出庆幸的笑容。
煌的胜利,它已经把我们全都摧残成了非人。非人的最可悲的特征,就是他不懂得追求真的人。曾经有过那么一个非人,他对真的人怀着那样虔敬的心情。他那样真诚地反思着现实的丑恶,忏悔着自己的耻辱。他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个由真的人组成的美好世界,那个世界里每个人都充满了人的光辉。他立时那样地自卑,自羞,自惭,自愧。他因为知道自己是非人而对真的人怀着恐惧。他因为知道自己是非人而知道难见真的人。他是鲁迅笔下的狂人。狂人永远只能躲在房里翻弄古籍并让自己也成为古籍吗?这种对于真的人的虔敬心哪里去了?这种对于自身非人状态的耻辱感哪里去了?没有这种耻辱感和虔敬心,非人永远只能是非人。我为自己是个非人而耻辱。我为自己安守于非人的生活,而没有用生命捍卫人的尊严而百倍地耻辱。我对自己最有力的惩罚就是要自己咀嚼这耻辱。我渴望着在咀嚼耻辱的过程中,变得坚强一点,有勇气一点,与自己心中真的人的形象接近一点。我知道自己成不了真的人,但是我依然要反叛自己。我宁愿做一只被围猎的豺狼,而决不做一只癞皮狗。我宁愿做一个魔鬼,而决不做一个安分守己的非人。我相信别的非人们的耻辱,也不见得比我少。我愿所有的非人都跟我一起来咀嚼咀嚼,放下非人的自尊心,来咀嚼我们共同的耻辱。怀着虔敬的心来咀嚼,带着对人的尊严的向往来咀嚼。要长久地咀嚼。咀嚼出苦味,咀嚼出恶心,咀嚼到难以忍受,一直咀嚼到要么就跳楼自杀,要么就起而反抗这种耻辱的生活。原载《耻辱者手记》,内蒙古教育出版社,1998年 这是怎样丑陋的笑容啊!
可是我们一点也不懂得这是耻辱。我们已经完全没有灵魂,完全没有自我。我们因为没有自我和灵魂,所以也就没有了对于尊严的需要,没有了对于人的生活的需要。我们是没有需要的生灵,我们只需要一无所有,我们只配过一无所有的生活。
,因为憎恶社会风气之污浊,跳进西湖,以命反抗。我却批评她没有反抗到点子上。 曾经有那么一位北京青年,为了民主赤膊上阵,拼力呐喊,因而身险囹圄,囚居于发霉的铁窗之下。我却批评他的理论不够力度。曾经有那么一位中学毕业生,刚刚步入社会,惊慑于生活的丑陋,在幻灭中自杀身亡。我却批评她过于娇气,过于软弱。可是,我自己呢?我有多少次幻灭的痛苦,可我却依然活着,而且活得这么平安。我蒙受过多少次非认的凌辱,可是我却全都忍受了,有时还以忍辱负重自欺。我的坚强在哪里?难道就因为我敢于苟且偷生,倒有了对他们评头品足的权利吗?当窗前的茶山一天天披绿挂翠的时候,许多热血男女,正在一些重要的都市,以各种行动纪念中国仅有的一个伟大节日,为沉闷的生活创造一丝生机,不惜跪下高贵的膝盖,不惜冒着失去生命失去自由的风险。我却坐在这间斗室里,犹如困兽与世隔绝,写着这样一些苍白的文字。这是什么样的日子啊。没有正义,没有尊严。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没有了。只有耻辱!只有耻辱!我犹如大梦初醒。我扭着自己的头发,睁着恐惧的眼睛自责自问——我为什么曾经这样生活过?我为什么依然这样生活着?我还要这样生活下去吗?耻辱的人啊,还要耻辱到什么时候呢?应该正视我们的耻辱。仅仅懂得苦难是不够的。苦难本身并不含有与苦难相抗拒的因子。只有当我们从苦难中生起耻辱感时,才是对苦难的反思,才有可能起而反抗苦难,才使得苦难无法把人吃掉,并且才可能使人得到超越和升华。谁曾像阿Q和祥林嫂这样,承受过如此深重的苦难呢?但他们只能屈服于苦难,只会把苦难不但作为一种客观现实,而且作为一种心理素质,一代一代遗传下来。就因为他们没有耻辱感,没有对苦难的反思和反抗。应该反抗苦难。苦难总是由每一个受难者分别承担的。无论你怎样同情十字架上的基督,但那骨肉的灾难只能由他一个人独自承担。即使你以形而上的思考,体悟到了人的原初苦难,但你的体悟终究只是你个人的去想。你的肚子不可能代替别人来挨饿。只有耻辱感才可使人类沟通。每一个生命个体的苦难,都是全人类共同的耻辱,每一个生命个体的罪恶,都是全人类共同的耻辱,每一个生命个体的尊严的丧失,都是全人类共同的耻辱。那集中了人类一切优秀品质的基督,竟然被钉死在十字架上,钉死他在十字架上的作恶者,竟然也是两脚动物,这不是我们共同的耻辱么?受难者因为受难而尊严受辱,作恶者因为作恶而尊严丧失,这全是我们共同的耻辱。苦难是暗淡的,当我们用耻辱感将苦难转化为耻辱时,我们已经蕴含着反抗苦难反抗耻辱的光辉。苦难可以属于人,也可以属于非人。而且,苦难的直接目的就是把人变成非人。耻辱感却只能是属于人的。非人无论是怎样地耻辱,却绝对没有耻辱感。我们在如此一无所有的生活中,竟然如此心平气和地忍受,这就证明着我们全都是非人。苦难在这个苦难深重的民族,取得了怎样辉 我们已经是非人,而且决不是从今天开始的。
我十分真诚地渴望改变这种一无所有的生活。可是我曾经付出过什么努力呢?采取过什么行动呢?
,因为憎恶社会风气之污浊,跳进西湖,以命反抗。我却批评她没有反抗到点子上。 曾经有那么一位北京青年,为了民主赤膊上阵,拼力呐喊,因而身险囹圄,囚居于发霉的铁窗之下。我却批评他的理论不够力度。曾经有那么一位中学毕业生,刚刚步入社会,惊慑于生活的丑陋,在幻灭中自杀身亡。我却批评她过于娇气,过于软弱。可是,我自己呢?我有多少次幻灭的痛苦,可我却依然活着,而且活得这么平安。我蒙受过多少次非认的凌辱,可是我却全都忍受了,有时还以忍辱负重自欺。我的坚强在哪里?难道就因为我敢于苟且偷生,倒有了对他们评头品足的权利吗?当窗前的茶山一天天披绿挂翠的时候,许多热血男女,正在一些重要的都市,以各种行动纪念中国仅有的一个伟大节日,为沉闷的生活创造一丝生机,不惜跪下高贵的膝盖,不惜冒着失去生命失去自由的风险。我却坐在这间斗室里,犹如困兽与世隔绝,写着这样一些苍白的文字。这是什么样的日子啊。没有正义,没有尊严。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没有了。只有耻辱!只有耻辱!我犹如大梦初醒。我扭着自己的头发,睁着恐惧的眼睛自责自问——我为什么曾经这样生活过?我为什么依然这样生活着?我还要这样生活下去吗?耻辱的人啊,还要耻辱到什么时候呢?应该正视我们的耻辱。仅仅懂得苦难是不够的。苦难本身并不含有与苦难相抗拒的因子。只有当我们从苦难中生起耻辱感时,才是对苦难的反思,才有可能起而反抗苦难,才使得苦难无法把人吃掉,并且才可能使人得到超越和升华。谁曾像阿Q和祥林嫂这样,承受过如此深重的苦难呢?但他们只能屈服于苦难,只会把苦难不但作为一种客观现实,而且作为一种心理素质,一代一代遗传下来。就因为他们没有耻辱感,没有对苦难的反思和反抗。应该反抗苦难。苦难总是由每一个受难者分别承担的。无论你怎样同情十字架上的基督,但那骨肉的灾难只能由他一个人独自承担。即使你以形而上的思考,体悟到了人的原初苦难,但你的体悟终究只是你个人的去想。你的肚子不可能代替别人来挨饿。只有耻辱感才可使人类沟通。每一个生命个体的苦难,都是全人类共同的耻辱,每一个生命个体的罪恶,都是全人类共同的耻辱,每一个生命个体的尊严的丧失,都是全人类共同的耻辱。那集中了人类一切优秀品质的基督,竟然被钉死在十字架上,钉死他在十字架上的作恶者,竟然也是两脚动物,这不是我们共同的耻辱么?受难者因为受难而尊严受辱,作恶者因为作恶而尊严丧失,这全是我们共同的耻辱。苦难是暗淡的,当我们用耻辱感将苦难转化为耻辱时,我们已经蕴含着反抗苦难反抗耻辱的光辉。苦难可以属于人,也可以属于非人。而且,苦难的直接目的就是把人变成非人。耻辱感却只能是属于人的。非人无论是怎样地耻辱,却绝对没有耻辱感。我们在如此一无所有的生活中,竟然如此心平气和地忍受,这就证明着我们全都是非人。苦难在这个苦难深重的民族,取得了怎样辉 我们渴望着有民主,同样打算着一有民主我们就去参与。
耻辱的心灵摩罗我居然至今还活着,活在这样的世间,而且活得如此平安。我并不为此庆幸,我只感到无限耻辱。我曾经长期迷惑,不知道人究竟该为尊严活着,还是该为使命活着。我一直倾向于相信后者,像越王之卧薪尝胆,像司马迁之忍辱负重。后来我终于清醒,所谓忍辱负重乃是活命哲学的借口,是中国式的自欺欺人。且不说大多数人的所谓使命,根本就不含有合人性的高贵素质,倒多半是反人性的。即使是高贵的使命,又哪应成为生命的包袱。我们唯一至高无上的使命,不就是捍卫人的尊严么?我终于没有理由自欺,我终于认清人应该为尊严而生活。可是我们的尊严早就丧失殆尽,我们又不敢起而寻找尊严。我们分明是在苟且偷生。既然不能为尊严而活,为什么不可以为尊严而死呢?我却至今不死,我却至今还活在这样的世间,而且活得如此平安,似乎我们已经得到了尊严,似乎我们已经拥有了一切。这是什么样的耻辱啊!我们何止是没有尊严,我们实在是一无所有,可是我们却不敢正视。我们已经一无所有到连改变一无所有的权利都没有,可是我们却依然不敢正视。我们事实上已经意识不到尊严的丧失,意识不到已经失去了改变一无所有的权利。我们已经没有了权利和尊严的意识,这是世界上最彻底最可悲的一无所有。在所有别的时代和别的区社,我没有见过这样的一无所有。我们像一条癞皮狗,怯生生地走在充满敌意的村巷里。我们对那些敌意已经毫无敌意了。我们一边怯生生地走,一边向村民们仰起头来,送去媚笑,摇着讨好的尾巴。当任何一位村民向我们跺脚或打石头,我们就夹着尾巴开溜,默默地开溜,没有愤怒,没有咆哮,只有几声惊恐不安的呻吟。我们从东巷溜到西巷,从南巷溜到北巷。到处都是敌意,到处都是棍棒和石头。我们终于溜到了荒野。我们坐下来喘息,却依然没有愤怒,没有咆哮,没有敌意,更没有复仇的决心和行动,倒好像生活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儿的。我们只有一边舔着伤口,一边为免于一死而露出庆幸的笑容。这是怎样丑陋的笑容啊!可是我们一点也不懂得这是耻辱。我们已经完全没有灵魂,完全没有自我。我们因为没有自我和灵魂,所以也就没有了对于尊严的需要,没有了对于人的生活的需要。我们是没有需要的生灵,我们只需要一无所有,我们只配过一无所有的生活。我们已经是非人,而且决不是从今天开始的。我十分真诚地渴望改变这种一无所有的生活。可是我曾经付出过什么努力呢?采取过什么行动呢?我们渴望着有民主,同样打算着一有民主我们就去参与。我们渴望着有面包,同样打算着一有面包我们就去劳作。我们渴望着有自由,同样打算着一有自由我们就去战斗。可是我们却不懂得问一问自己,你不去参与,民主从何产生?你不去劳作,面包从何产生?你不去战斗,自由从何产生?难道真的要等待救世主把这一切布施给我们吗?这一问问出了多少耻辱啊!曾经有那么一位杭州姑娘 我们渴望着有面包,同样打算着一有面包我们就去劳作。
煌的胜利,它已经把我们全都摧残成了非人。非人的最可悲的特征,就是他不懂得追求真的人。曾经有过那么一个非人,他对真的人怀着那样虔敬的心情。他那样真诚地反思着现实的丑恶,忏悔着自己的耻辱。他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个由真的人组成的美好世界,那个世界里每个人都充满了人的光辉。他立时那样地自卑,自羞,自惭,自愧。他因为知道自己是非人而对真的人怀着恐惧。他因为知道自己是非人而知道难见真的人。他是鲁迅笔下的狂人。狂人永远只能躲在房里翻弄古籍并让自己也成为古籍吗?这种对于真的人的虔敬心哪里去了?这种对于自身非人状态的耻辱感哪里去了?没有这种耻辱感和虔敬心,非人永远只能是非人。我为自己是个非人而耻辱。我为自己安守于非人的生活,而没有用生命捍卫人的尊严而百倍地耻辱。我对自己最有力的惩罚就是要自己咀嚼这耻辱。我渴望着在咀嚼耻辱的过程中,变得坚强一点,有勇气一点,与自己心中真的人的形象接近一点。我知道自己成不了真的人,但是我依然要反叛自己。我宁愿做一只被围猎的豺狼,而决不做一只癞皮狗。我宁愿做一个魔鬼,而决不做一个安分守己的非人。我相信别的非人们的耻辱,也不见得比我少。我愿所有的非人都跟我一起来咀嚼咀嚼,放下非人的自尊心,来咀嚼我们共同的耻辱。怀着虔敬的心来咀嚼,带着对人的尊严的向往来咀嚼。要长久地咀嚼。咀嚼出苦味,咀嚼出恶心,咀嚼到难以忍受,一直咀嚼到要么就跳楼自杀,要么就起而反抗这种耻辱的生活。原载《耻辱者手记》,内蒙古教育出版社,1998年 我们渴望着有自由,同样打算着一有自由我们就去战斗。
可是我们却不懂得问一问自己,你不去参与,民主从何产生?你不去劳作,面包从何产生?你不去战斗,自由从何产生?难道真的要等待救世主把这一切布施给我们吗?
这一问问出了多少耻辱啊!
煌的胜利,它已经把我们全都摧残成了非人。非人的最可悲的特征,就是他不懂得追求真的人。曾经有过那么一个非人,他对真的人怀着那样虔敬的心情。他那样真诚地反思着现实的丑恶,忏悔着自己的耻辱。他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个由真的人组成的美好世界,那个世界里每个人都充满了人的光辉。他立时那样地自卑,自羞,自惭,自愧。他因为知道自己是非人而对真的人怀着恐惧。他因为知道自己是非人而知道难见真的人。他是鲁迅笔下的狂人。狂人永远只能躲在房里翻弄古籍并让自己也成为古籍吗?这种对于真的人的虔敬心哪里去了?这种对于自身非人状态的耻辱感哪里去了?没有这种耻辱感和虔敬心,非人永远只能是非人。我为自己是个非人而耻辱。我为自己安守于非人的生活,而没有用生命捍卫人的尊严而百倍地耻辱。我对自己最有力的惩罚就是要自己咀嚼这耻辱。我渴望着在咀嚼耻辱的过程中,变得坚强一点,有勇气一点,与自己心中真的人的形象接近一点。我知道自己成不了真的人,但是我依然要反叛自己。我宁愿做一只被围猎的豺狼,而决不做一只癞皮狗。我宁愿做一个魔鬼,而决不做一个安分守己的非人。我相信别的非人们的耻辱,也不见得比我少。我愿所有的非人都跟我一起来咀嚼咀嚼,放下非人的自尊心,来咀嚼我们共同的耻辱。怀着虔敬的心来咀嚼,带着对人的尊严的向往来咀嚼。要长久地咀嚼。咀嚼出苦味,咀嚼出恶心,咀嚼到难以忍受,一直咀嚼到要么就跳楼自杀,要么就起而反抗这种耻辱的生活。原载《耻辱者手记》,内蒙古教育出版社,1998年 曾经有那么一位杭州姑娘,因为憎恶社会风气之污浊,跳进西湖,以命反抗。我却批评她没有反抗到点子上。
曾经有那么一位北京青年,为了民主赤膊上阵,拼力呐喊,因而身险囹圄,囚居于发霉的铁窗之下。我却批评他的理论不够力度。
,因为憎恶社会风气之污浊,跳进西湖,以命反抗。我却批评她没有反抗到点子上。 曾经有那么一位北京青年,为了民主赤膊上阵,拼力呐喊,因而身险囹圄,囚居于发霉的铁窗之下。我却批评他的理论不够力度。曾经有那么一位中学毕业生,刚刚步入社会,惊慑于生活的丑陋,在幻灭中自杀身亡。我却批评她过于娇气,过于软弱。可是,我自己呢?我有多少次幻灭的痛苦,可我却依然活着,而且活得这么平安。我蒙受过多少次非认的凌辱,可是我却全都忍受了,有时还以忍辱负重自欺。我的坚强在哪里?难道就因为我敢于苟且偷生,倒有了对他们评头品足的权利吗?当窗前的茶山一天天披绿挂翠的时候,许多热血男女,正在一些重要的都市,以各种行动纪念中国仅有的一个伟大节日,为沉闷的生活创造一丝生机,不惜跪下高贵的膝盖,不惜冒着失去生命失去自由的风险。我却坐在这间斗室里,犹如困兽与世隔绝,写着这样一些苍白的文字。这是什么样的日子啊。没有正义,没有尊严。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没有了。只有耻辱!只有耻辱!我犹如大梦初醒。我扭着自己的头发,睁着恐惧的眼睛自责自问——我为什么曾经这样生活过?我为什么依然这样生活着?我还要这样生活下去吗?耻辱的人啊,还要耻辱到什么时候呢?应该正视我们的耻辱。仅仅懂得苦难是不够的。苦难本身并不含有与苦难相抗拒的因子。只有当我们从苦难中生起耻辱感时,才是对苦难的反思,才有可能起而反抗苦难,才使得苦难无法把人吃掉,并且才可能使人得到超越和升华。谁曾像阿Q和祥林嫂这样,承受过如此深重的苦难呢?但他们只能屈服于苦难,只会把苦难不但作为一种客观现实,而且作为一种心理素质,一代一代遗传下来。就因为他们没有耻辱感,没有对苦难的反思和反抗。应该反抗苦难。苦难总是由每一个受难者分别承担的。无论你怎样同情十字架上的基督,但那骨肉的灾难只能由他一个人独自承担。即使你以形而上的思考,体悟到了人的原初苦难,但你的体悟终究只是你个人的去想。你的肚子不可能代替别人来挨饿。只有耻辱感才可使人类沟通。每一个生命个体的苦难,都是全人类共同的耻辱,每一个生命个体的罪恶,都是全人类共同的耻辱,每一个生命个体的尊严的丧失,都是全人类共同的耻辱。那集中了人类一切优秀品质的基督,竟然被钉死在十字架上,钉死他在十字架上的作恶者,竟然也是两脚动物,这不是我们共同的耻辱么?受难者因为受难而尊严受辱,作恶者因为作恶而尊严丧失,这全是我们共同的耻辱。苦难是暗淡的,当我们用耻辱感将苦难转化为耻辱时,我们已经蕴含着反抗苦难反抗耻辱的光辉。苦难可以属于人,也可以属于非人。而且,苦难的直接目的就是把人变成非人。耻辱感却只能是属于人的。非人无论是怎样地耻辱,却绝对没有耻辱感。我们在如此一无所有的生活中,竟然如此心平气和地忍受,这就证明着我们全都是非人。苦难在这个苦难深重的民族,取得了怎样辉 曾经有那么一位中学毕业生,刚刚步入社会,惊慑于生活的丑陋,在幻灭中自杀身亡。我却批评她过于娇气,过于软弱。
,因为憎恶社会风气之污浊,跳进西湖,以命反抗。我却批评她没有反抗到点子上。 曾经有那么一位北京青年,为了民主赤膊上阵,拼力呐喊,因而身险囹圄,囚居于发霉的铁窗之下。我却批评他的理论不够力度。曾经有那么一位中学毕业生,刚刚步入社会,惊慑于生活的丑陋,在幻灭中自杀身亡。我却批评她过于娇气,过于软弱。可是,我自己呢?我有多少次幻灭的痛苦,可我却依然活着,而且活得这么平安。我蒙受过多少次非认的凌辱,可是我却全都忍受了,有时还以忍辱负重自欺。我的坚强在哪里?难道就因为我敢于苟且偷生,倒有了对他们评头品足的权利吗?当窗前的茶山一天天披绿挂翠的时候,许多热血男女,正在一些重要的都市,以各种行动纪念中国仅有的一个伟大节日,为沉闷的生活创造一丝生机,不惜跪下高贵的膝盖,不惜冒着失去生命失去自由的风险。我却坐在这间斗室里,犹如困兽与世隔绝,写着这样一些苍白的文字。这是什么样的日子啊。没有正义,没有尊严。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没有了。只有耻辱!只有耻辱!我犹如大梦初醒。我扭着自己的头发,睁着恐惧的眼睛自责自问——我为什么曾经这样生活过?我为什么依然这样生活着?我还要这样生活下去吗?耻辱的人啊,还要耻辱到什么时候呢?应该正视我们的耻辱。仅仅懂得苦难是不够的。苦难本身并不含有与苦难相抗拒的因子。只有当我们从苦难中生起耻辱感时,才是对苦难的反思,才有可能起而反抗苦难,才使得苦难无法把人吃掉,并且才可能使人得到超越和升华。谁曾像阿Q和祥林嫂这样,承受过如此深重的苦难呢?但他们只能屈服于苦难,只会把苦难不但作为一种客观现实,而且作为一种心理素质,一代一代遗传下来。就因为他们没有耻辱感,没有对苦难的反思和反抗。应该反抗苦难。苦难总是由每一个受难者分别承担的。无论你怎样同情十字架上的基督,但那骨肉的灾难只能由他一个人独自承担。即使你以形而上的思考,体悟到了人的原初苦难,但你的体悟终究只是你个人的去想。你的肚子不可能代替别人来挨饿。只有耻辱感才可使人类沟通。每一个生命个体的苦难,都是全人类共同的耻辱,每一个生命个体的罪恶,都是全人类共同的耻辱,每一个生命个体的尊严的丧失,都是全人类共同的耻辱。那集中了人类一切优秀品质的基督,竟然被钉死在十字架上,钉死他在十字架上的作恶者,竟然也是两脚动物,这不是我们共同的耻辱么?受难者因为受难而尊严受辱,作恶者因为作恶而尊严丧失,这全是我们共同的耻辱。苦难是暗淡的,当我们用耻辱感将苦难转化为耻辱时,我们已经蕴含着反抗苦难反抗耻辱的光辉。苦难可以属于人,也可以属于非人。而且,苦难的直接目的就是把人变成非人。耻辱感却只能是属于人的。非人无论是怎样地耻辱,却绝对没有耻辱感。我们在如此一无所有的生活中,竟然如此心平气和地忍受,这就证明着我们全都是非人。苦难在这个苦难深重的民族,取得了怎样辉 可是,我自己呢?我有多少次幻灭的痛苦,可我却依然活着,而且活得这么平安。我蒙受过多少次非认的凌辱,可是我却全都忍受了,有时还以忍辱负重自欺。我的坚强在哪里?难道就因为我敢于苟且偷生,倒有了对他们评头品足的权利吗?
,因为憎恶社会风气之污浊,跳进西湖,以命反抗。我却批评她没有反抗到点子上。 曾经有那么一位北京青年,为了民主赤膊上阵,拼力呐喊,因而身险囹圄,囚居于发霉的铁窗之下。我却批评他的理论不够力度。曾经有那么一位中学毕业生,刚刚步入社会,惊慑于生活的丑陋,在幻灭中自杀身亡。我却批评她过于娇气,过于软弱。可是,我自己呢?我有多少次幻灭的痛苦,可我却依然活着,而且活得这么平安。我蒙受过多少次非认的凌辱,可是我却全都忍受了,有时还以忍辱负重自欺。我的坚强在哪里?难道就因为我敢于苟且偷生,倒有了对他们评头品足的权利吗?当窗前的茶山一天天披绿挂翠的时候,许多热血男女,正在一些重要的都市,以各种行动纪念中国仅有的一个伟大节日,为沉闷的生活创造一丝生机,不惜跪下高贵的膝盖,不惜冒着失去生命失去自由的风险。我却坐在这间斗室里,犹如困兽与世隔绝,写着这样一些苍白的文字。这是什么样的日子啊。没有正义,没有尊严。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没有了。只有耻辱!只有耻辱!我犹如大梦初醒。我扭着自己的头发,睁着恐惧的眼睛自责自问——我为什么曾经这样生活过?我为什么依然这样生活着?我还要这样生活下去吗?耻辱的人啊,还要耻辱到什么时候呢?应该正视我们的耻辱。仅仅懂得苦难是不够的。苦难本身并不含有与苦难相抗拒的因子。只有当我们从苦难中生起耻辱感时,才是对苦难的反思,才有可能起而反抗苦难,才使得苦难无法把人吃掉,并且才可能使人得到超越和升华。谁曾像阿Q和祥林嫂这样,承受过如此深重的苦难呢?但他们只能屈服于苦难,只会把苦难不但作为一种客观现实,而且作为一种心理素质,一代一代遗传下来。就因为他们没有耻辱感,没有对苦难的反思和反抗。应该反抗苦难。苦难总是由每一个受难者分别承担的。无论你怎样同情十字架上的基督,但那骨肉的灾难只能由他一个人独自承担。即使你以形而上的思考,体悟到了人的原初苦难,但你的体悟终究只是你个人的去想。你的肚子不可能代替别人来挨饿。只有耻辱感才可使人类沟通。每一个生命个体的苦难,都是全人类共同的耻辱,每一个生命个体的罪恶,都是全人类共同的耻辱,每一个生命个体的尊严的丧失,都是全人类共同的耻辱。那集中了人类一切优秀品质的基督,竟然被钉死在十字架上,钉死他在十字架上的作恶者,竟然也是两脚动物,这不是我们共同的耻辱么?受难者因为受难而尊严受辱,作恶者因为作恶而尊严丧失,这全是我们共同的耻辱。苦难是暗淡的,当我们用耻辱感将苦难转化为耻辱时,我们已经蕴含着反抗苦难反抗耻辱的光辉。苦难可以属于人,也可以属于非人。而且,苦难的直接目的就是把人变成非人。耻辱感却只能是属于人的。非人无论是怎样地耻辱,却绝对没有耻辱感。我们在如此一无所有的生活中,竟然如此心平气和地忍受,这就证明着我们全都是非人。苦难在这个苦难深重的民族,取得了怎样辉 当窗前的茶山一天天披绿挂翠的时候,许多热血男女,正在一些重要的都市,以各种行动纪念中国仅有的一个伟大节日,为沉闷的生活创造一丝生机,不惜跪下高贵的膝盖,不惜冒着失去生命失去自由的风险。我却坐在这间斗室里,犹如困兽与世隔绝,写着这样一些苍白的文字。这是什么样的日子啊。没有正义,没有尊严。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没有了。只有耻辱!只有耻辱!
我犹如大梦初醒。我扭着自己的头发,睁着恐惧的眼睛自责自问——
煌的胜利,它已经把我们全都摧残成了非人。非人的最可悲的特征,就是他不懂得追求真的人。曾经有过那么一个非人,他对真的人怀着那样虔敬的心情。他那样真诚地反思着现实的丑恶,忏悔着自己的耻辱。他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个由真的人组成的美好世界,那个世界里每个人都充满了人的光辉。他立时那样地自卑,自羞,自惭,自愧。他因为知道自己是非人而对真的人怀着恐惧。他因为知道自己是非人而知道难见真的人。他是鲁迅笔下的狂人。狂人永远只能躲在房里翻弄古籍并让自己也成为古籍吗?这种对于真的人的虔敬心哪里去了?这种对于自身非人状态的耻辱感哪里去了?没有这种耻辱感和虔敬心,非人永远只能是非人。我为自己是个非人而耻辱。我为自己安守于非人的生活,而没有用生命捍卫人的尊严而百倍地耻辱。我对自己最有力的惩罚就是要自己咀嚼这耻辱。我渴望着在咀嚼耻辱的过程中,变得坚强一点,有勇气一点,与自己心中真的人的形象接近一点。我知道自己成不了真的人,但是我依然要反叛自己。我宁愿做一只被围猎的豺狼,而决不做一只癞皮狗。我宁愿做一个魔鬼,而决不做一个安分守己的非人。我相信别的非人们的耻辱,也不见得比我少。我愿所有的非人都跟我一起来咀嚼咀嚼,放下非人的自尊心,来咀嚼我们共同的耻辱。怀着虔敬的心来咀嚼,带着对人的尊严的向往来咀嚼。要长久地咀嚼。咀嚼出苦味,咀嚼出恶心,咀嚼到难以忍受,一直咀嚼到要么就跳楼自杀,要么就起而反抗这种耻辱的生活。原载《耻辱者手记》,内蒙古教育出版社,1998年 我为什么曾经这样生活过?
,因为憎恶社会风气之污浊,跳进西湖,以命反抗。我却批评她没有反抗到点子上。 曾经有那么一位北京青年,为了民主赤膊上阵,拼力呐喊,因而身险囹圄,囚居于发霉的铁窗之下。我却批评他的理论不够力度。曾经有那么一位中学毕业生,刚刚步入社会,惊慑于生活的丑陋,在幻灭中自杀身亡。我却批评她过于娇气,过于软弱。可是,我自己呢?我有多少次幻灭的痛苦,可我却依然活着,而且活得这么平安。我蒙受过多少次非认的凌辱,可是我却全都忍受了,有时还以忍辱负重自欺。我的坚强在哪里?难道就因为我敢于苟且偷生,倒有了对他们评头品足的权利吗?当窗前的茶山一天天披绿挂翠的时候,许多热血男女,正在一些重要的都市,以各种行动纪念中国仅有的一个伟大节日,为沉闷的生活创造一丝生机,不惜跪下高贵的膝盖,不惜冒着失去生命失去自由的风险。我却坐在这间斗室里,犹如困兽与世隔绝,写着这样一些苍白的文字。这是什么样的日子啊。没有正义,没有尊严。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没有了。只有耻辱!只有耻辱!我犹如大梦初醒。我扭着自己的头发,睁着恐惧的眼睛自责自问——我为什么曾经这样生活过?我为什么依然这样生活着?我还要这样生活下去吗?耻辱的人啊,还要耻辱到什么时候呢?应该正视我们的耻辱。仅仅懂得苦难是不够的。苦难本身并不含有与苦难相抗拒的因子。只有当我们从苦难中生起耻辱感时,才是对苦难的反思,才有可能起而反抗苦难,才使得苦难无法把人吃掉,并且才可能使人得到超越和升华。谁曾像阿Q和祥林嫂这样,承受过如此深重的苦难呢?但他们只能屈服于苦难,只会把苦难不但作为一种客观现实,而且作为一种心理素质,一代一代遗传下来。就因为他们没有耻辱感,没有对苦难的反思和反抗。应该反抗苦难。苦难总是由每一个受难者分别承担的。无论你怎样同情十字架上的基督,但那骨肉的灾难只能由他一个人独自承担。即使你以形而上的思考,体悟到了人的原初苦难,但你的体悟终究只是你个人的去想。你的肚子不可能代替别人来挨饿。只有耻辱感才可使人类沟通。每一个生命个体的苦难,都是全人类共同的耻辱,每一个生命个体的罪恶,都是全人类共同的耻辱,每一个生命个体的尊严的丧失,都是全人类共同的耻辱。那集中了人类一切优秀品质的基督,竟然被钉死在十字架上,钉死他在十字架上的作恶者,竟然也是两脚动物,这不是我们共同的耻辱么?受难者因为受难而尊严受辱,作恶者因为作恶而尊严丧失,这全是我们共同的耻辱。苦难是暗淡的,当我们用耻辱感将苦难转化为耻辱时,我们已经蕴含着反抗苦难反抗耻辱的光辉。苦难可以属于人,也可以属于非人。而且,苦难的直接目的就是把人变成非人。耻辱感却只能是属于人的。非人无论是怎样地耻辱,却绝对没有耻辱感。我们在如此一无所有的生活中,竟然如此心平气和地忍受,这就证明着我们全都是非人。苦难在这个苦难深重的民族,取得了怎样辉 我为什么依然这样生活着?我还要这样生活下去吗?
,因为憎恶社会风气之污浊,跳进西湖,以命反抗。我却批评她没有反抗到点子上。 曾经有那么一位北京青年,为了民主赤膊上阵,拼力呐喊,因而身险囹圄,囚居于发霉的铁窗之下。我却批评他的理论不够力度。曾经有那么一位中学毕业生,刚刚步入社会,惊慑于生活的丑陋,在幻灭中自杀身亡。我却批评她过于娇气,过于软弱。可是,我自己呢?我有多少次幻灭的痛苦,可我却依然活着,而且活得这么平安。我蒙受过多少次非认的凌辱,可是我却全都忍受了,有时还以忍辱负重自欺。我的坚强在哪里?难道就因为我敢于苟且偷生,倒有了对他们评头品足的权利吗?当窗前的茶山一天天披绿挂翠的时候,许多热血男女,正在一些重要的都市,以各种行动纪念中国仅有的一个伟大节日,为沉闷的生活创造一丝生机,不惜跪下高贵的膝盖,不惜冒着失去生命失去自由的风险。我却坐在这间斗室里,犹如困兽与世隔绝,写着这样一些苍白的文字。这是什么样的日子啊。没有正义,没有尊严。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没有了。只有耻辱!只有耻辱!我犹如大梦初醒。我扭着自己的头发,睁着恐惧的眼睛自责自问——我为什么曾经这样生活过?我为什么依然这样生活着?我还要这样生活下去吗?耻辱的人啊,还要耻辱到什么时候呢?应该正视我们的耻辱。仅仅懂得苦难是不够的。苦难本身并不含有与苦难相抗拒的因子。只有当我们从苦难中生起耻辱感时,才是对苦难的反思,才有可能起而反抗苦难,才使得苦难无法把人吃掉,并且才可能使人得到超越和升华。谁曾像阿Q和祥林嫂这样,承受过如此深重的苦难呢?但他们只能屈服于苦难,只会把苦难不但作为一种客观现实,而且作为一种心理素质,一代一代遗传下来。就因为他们没有耻辱感,没有对苦难的反思和反抗。应该反抗苦难。苦难总是由每一个受难者分别承担的。无论你怎样同情十字架上的基督,但那骨肉的灾难只能由他一个人独自承担。即使你以形而上的思考,体悟到了人的原初苦难,但你的体悟终究只是你个人的去想。你的肚子不可能代替别人来挨饿。只有耻辱感才可使人类沟通。每一个生命个体的苦难,都是全人类共同的耻辱,每一个生命个体的罪恶,都是全人类共同的耻辱,每一个生命个体的尊严的丧失,都是全人类共同的耻辱。那集中了人类一切优秀品质的基督,竟然被钉死在十字架上,钉死他在十字架上的作恶者,竟然也是两脚动物,这不是我们共同的耻辱么?受难者因为受难而尊严受辱,作恶者因为作恶而尊严丧失,这全是我们共同的耻辱。苦难是暗淡的,当我们用耻辱感将苦难转化为耻辱时,我们已经蕴含着反抗苦难反抗耻辱的光辉。苦难可以属于人,也可以属于非人。而且,苦难的直接目的就是把人变成非人。耻辱感却只能是属于人的。非人无论是怎样地耻辱,却绝对没有耻辱感。我们在如此一无所有的生活中,竟然如此心平气和地忍受,这就证明着我们全都是非人。苦难在这个苦难深重的民族,取得了怎样辉 耻辱的人啊,还要耻辱到什么时候呢?
应该正视我们的耻辱。
仅仅懂得苦难是不够的。苦难本身并不含有与苦难相抗拒的因子。只有当我们从苦难中生起耻辱感时,才是对苦难的反思,才有可能起而反抗苦难,才使得苦难无法把人吃掉,并且才可能使人得到超越和升华。
谁曾像阿Q和祥林嫂这样,承受过如此深重的苦难呢?但他们只能屈服于苦难,只会把苦难不但作为一种客观现实,而且作为一种心理素质,一代一代遗传下来。就因为他们没有耻辱感,没有对苦难的反思和反抗。
耻辱的心灵摩罗我居然至今还活着,活在这样的世间,而且活得如此平安。我并不为此庆幸,我只感到无限耻辱。我曾经长期迷惑,不知道人究竟该为尊严活着,还是该为使命活着。我一直倾向于相信后者,像越王之卧薪尝胆,像司马迁之忍辱负重。后来我终于清醒,所谓忍辱负重乃是活命哲学的借口,是中国式的自欺欺人。且不说大多数人的所谓使命,根本就不含有合人性的高贵素质,倒多半是反人性的。即使是高贵的使命,又哪应成为生命的包袱。我们唯一至高无上的使命,不就是捍卫人的尊严么?我终于没有理由自欺,我终于认清人应该为尊严而生活。可是我们的尊严早就丧失殆尽,我们又不敢起而寻找尊严。我们分明是在苟且偷生。既然不能为尊严而活,为什么不可以为尊严而死呢?我却至今不死,我却至今还活在这样的世间,而且活得如此平安,似乎我们已经得到了尊严,似乎我们已经拥有了一切。这是什么样的耻辱啊!我们何止是没有尊严,我们实在是一无所有,可是我们却不敢正视。我们已经一无所有到连改变一无所有的权利都没有,可是我们却依然不敢正视。我们事实上已经意识不到尊严的丧失,意识不到已经失去了改变一无所有的权利。我们已经没有了权利和尊严的意识,这是世界上最彻底最可悲的一无所有。在所有别的时代和别的区社,我没有见过这样的一无所有。我们像一条癞皮狗,怯生生地走在充满敌意的村巷里。我们对那些敌意已经毫无敌意了。我们一边怯生生地走,一边向村民们仰起头来,送去媚笑,摇着讨好的尾巴。当任何一位村民向我们跺脚或打石头,我们就夹着尾巴开溜,默默地开溜,没有愤怒,没有咆哮,只有几声惊恐不安的呻吟。我们从东巷溜到西巷,从南巷溜到北巷。到处都是敌意,到处都是棍棒和石头。我们终于溜到了荒野。我们坐下来喘息,却依然没有愤怒,没有咆哮,没有敌意,更没有复仇的决心和行动,倒好像生活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儿的。我们只有一边舔着伤口,一边为免于一死而露出庆幸的笑容。这是怎样丑陋的笑容啊!可是我们一点也不懂得这是耻辱。我们已经完全没有灵魂,完全没有自我。我们因为没有自我和灵魂,所以也就没有了对于尊严的需要,没有了对于人的生活的需要。我们是没有需要的生灵,我们只需要一无所有,我们只配过一无所有的生活。我们已经是非人,而且决不是从今天开始的。我十分真诚地渴望改变这种一无所有的生活。可是我曾经付出过什么努力呢?采取过什么行动呢?我们渴望着有民主,同样打算着一有民主我们就去参与。我们渴望着有面包,同样打算着一有面包我们就去劳作。我们渴望着有自由,同样打算着一有自由我们就去战斗。可是我们却不懂得问一问自己,你不去参与,民主从何产生?你不去劳作,面包从何产生?你不去战斗,自由从何产生?难道真的要等待救世主把这一切布施给我们吗?这一问问出了多少耻辱啊!曾经有那么一位杭州姑娘 应该反抗苦难。
苦难总是由每一个受难者分别承担的。无论你怎样同情十字架上的基督,但那骨肉的灾难只能由他一个人独自承担。即使你以形而上的思考,体悟到了人的原初苦难,但你的体悟终究只是你个人的去想。你的肚子不可能代替别人来挨饿。只有耻辱感才可使人类沟通。每一个生命个体的苦难,都是全人类共同的耻辱,每一个生命个体的罪恶,都是全人类共同的耻辱,每一个生命个体的尊严的丧失,都是全人类共同的耻辱。那集中了人类一切优秀品质的基督,竟然被钉死在十字架上,钉死他在十字架上的作恶者,竟然也是两脚动物,这不是我们共同的耻辱么?受难者因为受难而尊严受辱,作恶者因为作恶而尊严丧失,这全是我们共同的耻辱。
煌的胜利,它已经把我们全都摧残成了非人。非人的最可悲的特征,就是他不懂得追求真的人。曾经有过那么一个非人,他对真的人怀着那样虔敬的心情。他那样真诚地反思着现实的丑恶,忏悔着自己的耻辱。他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个由真的人组成的美好世界,那个世界里每个人都充满了人的光辉。他立时那样地自卑,自羞,自惭,自愧。他因为知道自己是非人而对真的人怀着恐惧。他因为知道自己是非人而知道难见真的人。他是鲁迅笔下的狂人。狂人永远只能躲在房里翻弄古籍并让自己也成为古籍吗?这种对于真的人的虔敬心哪里去了?这种对于自身非人状态的耻辱感哪里去了?没有这种耻辱感和虔敬心,非人永远只能是非人。我为自己是个非人而耻辱。我为自己安守于非人的生活,而没有用生命捍卫人的尊严而百倍地耻辱。我对自己最有力的惩罚就是要自己咀嚼这耻辱。我渴望着在咀嚼耻辱的过程中,变得坚强一点,有勇气一点,与自己心中真的人的形象接近一点。我知道自己成不了真的人,但是我依然要反叛自己。我宁愿做一只被围猎的豺狼,而决不做一只癞皮狗。我宁愿做一个魔鬼,而决不做一个安分守己的非人。我相信别的非人们的耻辱,也不见得比我少。我愿所有的非人都跟我一起来咀嚼咀嚼,放下非人的自尊心,来咀嚼我们共同的耻辱。怀着虔敬的心来咀嚼,带着对人的尊严的向往来咀嚼。要长久地咀嚼。咀嚼出苦味,咀嚼出恶心,咀嚼到难以忍受,一直咀嚼到要么就跳楼自杀,要么就起而反抗这种耻辱的生活。原载《耻辱者手记》,内蒙古教育出版社,1998年 苦难是暗淡的,当我们用耻辱感将苦难转化为耻辱时,我们已经蕴含着反抗苦难反抗耻辱的光辉。
耻辱的心灵摩罗我居然至今还活着,活在这样的世间,而且活得如此平安。我并不为此庆幸,我只感到无限耻辱。我曾经长期迷惑,不知道人究竟该为尊严活着,还是该为使命活着。我一直倾向于相信后者,像越王之卧薪尝胆,像司马迁之忍辱负重。后来我终于清醒,所谓忍辱负重乃是活命哲学的借口,是中国式的自欺欺人。且不说大多数人的所谓使命,根本就不含有合人性的高贵素质,倒多半是反人性的。即使是高贵的使命,又哪应成为生命的包袱。我们唯一至高无上的使命,不就是捍卫人的尊严么?我终于没有理由自欺,我终于认清人应该为尊严而生活。可是我们的尊严早就丧失殆尽,我们又不敢起而寻找尊严。我们分明是在苟且偷生。既然不能为尊严而活,为什么不可以为尊严而死呢?我却至今不死,我却至今还活在这样的世间,而且活得如此平安,似乎我们已经得到了尊严,似乎我们已经拥有了一切。这是什么样的耻辱啊!我们何止是没有尊严,我们实在是一无所有,可是我们却不敢正视。我们已经一无所有到连改变一无所有的权利都没有,可是我们却依然不敢正视。我们事实上已经意识不到尊严的丧失,意识不到已经失去了改变一无所有的权利。我们已经没有了权利和尊严的意识,这是世界上最彻底最可悲的一无所有。在所有别的时代和别的区社,我没有见过这样的一无所有。我们像一条癞皮狗,怯生生地走在充满敌意的村巷里。我们对那些敌意已经毫无敌意了。我们一边怯生生地走,一边向村民们仰起头来,送去媚笑,摇着讨好的尾巴。当任何一位村民向我们跺脚或打石头,我们就夹着尾巴开溜,默默地开溜,没有愤怒,没有咆哮,只有几声惊恐不安的呻吟。我们从东巷溜到西巷,从南巷溜到北巷。到处都是敌意,到处都是棍棒和石头。我们终于溜到了荒野。我们坐下来喘息,却依然没有愤怒,没有咆哮,没有敌意,更没有复仇的决心和行动,倒好像生活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儿的。我们只有一边舔着伤口,一边为免于一死而露出庆幸的笑容。这是怎样丑陋的笑容啊!可是我们一点也不懂得这是耻辱。我们已经完全没有灵魂,完全没有自我。我们因为没有自我和灵魂,所以也就没有了对于尊严的需要,没有了对于人的生活的需要。我们是没有需要的生灵,我们只需要一无所有,我们只配过一无所有的生活。我们已经是非人,而且决不是从今天开始的。我十分真诚地渴望改变这种一无所有的生活。可是我曾经付出过什么努力呢?采取过什么行动呢?我们渴望着有民主,同样打算着一有民主我们就去参与。我们渴望着有面包,同样打算着一有面包我们就去劳作。我们渴望着有自由,同样打算着一有自由我们就去战斗。可是我们却不懂得问一问自己,你不去参与,民主从何产生?你不去劳作,面包从何产生?你不去战斗,自由从何产生?难道真的要等待救世主把这一切布施给我们吗?这一问问出了多少耻辱啊!曾经有那么一位杭州姑娘 苦难可以属于人,也可以属于非人。而且,苦难的直接目的就是把人变成非人。
耻辱感却只能是属于人的。非人无论是怎样地耻辱,却绝对没有耻辱感。
我们在如此一无所有的生活中,竟然如此心平气和地忍受,这就证明着我们全都是非人。苦难在这个苦难深重的民族,取得了怎样辉煌的胜利,它已经把我们全都摧残成了非人。
煌的胜利,它已经把我们全都摧残成了非人。非人的最可悲的特征,就是他不懂得追求真的人。曾经有过那么一个非人,他对真的人怀着那样虔敬的心情。他那样真诚地反思着现实的丑恶,忏悔着自己的耻辱。他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个由真的人组成的美好世界,那个世界里每个人都充满了人的光辉。他立时那样地自卑,自羞,自惭,自愧。他因为知道自己是非人而对真的人怀着恐惧。他因为知道自己是非人而知道难见真的人。他是鲁迅笔下的狂人。狂人永远只能躲在房里翻弄古籍并让自己也成为古籍吗?这种对于真的人的虔敬心哪里去了?这种对于自身非人状态的耻辱感哪里去了?没有这种耻辱感和虔敬心,非人永远只能是非人。我为自己是个非人而耻辱。我为自己安守于非人的生活,而没有用生命捍卫人的尊严而百倍地耻辱。我对自己最有力的惩罚就是要自己咀嚼这耻辱。我渴望着在咀嚼耻辱的过程中,变得坚强一点,有勇气一点,与自己心中真的人的形象接近一点。我知道自己成不了真的人,但是我依然要反叛自己。我宁愿做一只被围猎的豺狼,而决不做一只癞皮狗。我宁愿做一个魔鬼,而决不做一个安分守己的非人。我相信别的非人们的耻辱,也不见得比我少。我愿所有的非人都跟我一起来咀嚼咀嚼,放下非人的自尊心,来咀嚼我们共同的耻辱。怀着虔敬的心来咀嚼,带着对人的尊严的向往来咀嚼。要长久地咀嚼。咀嚼出苦味,咀嚼出恶心,咀嚼到难以忍受,一直咀嚼到要么就跳楼自杀,要么就起而反抗这种耻辱的生活。原载《耻辱者手记》,内蒙古教育出版社,1998年 非人的最可悲的特征,就是他不懂得追求真的人。
曾经有过那么一个非人,他对真的人怀着那样虔敬的心情。他那样真诚地反思着现实的丑恶,忏悔着自己的耻辱。他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个由真的人组成的美好世界,那个世界里每个人都充满了人的光辉。他立时那样地自卑,自羞,自惭,自愧。
他因为知道自己是非人而对真的人怀着恐惧。
,因为憎恶社会风气之污浊,跳进西湖,以命反抗。我却批评她没有反抗到点子上。 曾经有那么一位北京青年,为了民主赤膊上阵,拼力呐喊,因而身险囹圄,囚居于发霉的铁窗之下。我却批评他的理论不够力度。曾经有那么一位中学毕业生,刚刚步入社会,惊慑于生活的丑陋,在幻灭中自杀身亡。我却批评她过于娇气,过于软弱。可是,我自己呢?我有多少次幻灭的痛苦,可我却依然活着,而且活得这么平安。我蒙受过多少次非认的凌辱,可是我却全都忍受了,有时还以忍辱负重自欺。我的坚强在哪里?难道就因为我敢于苟且偷生,倒有了对他们评头品足的权利吗?当窗前的茶山一天天披绿挂翠的时候,许多热血男女,正在一些重要的都市,以各种行动纪念中国仅有的一个伟大节日,为沉闷的生活创造一丝生机,不惜跪下高贵的膝盖,不惜冒着失去生命失去自由的风险。我却坐在这间斗室里,犹如困兽与世隔绝,写着这样一些苍白的文字。这是什么样的日子啊。没有正义,没有尊严。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没有了。只有耻辱!只有耻辱!我犹如大梦初醒。我扭着自己的头发,睁着恐惧的眼睛自责自问——我为什么曾经这样生活过?我为什么依然这样生活着?我还要这样生活下去吗?耻辱的人啊,还要耻辱到什么时候呢?应该正视我们的耻辱。仅仅懂得苦难是不够的。苦难本身并不含有与苦难相抗拒的因子。只有当我们从苦难中生起耻辱感时,才是对苦难的反思,才有可能起而反抗苦难,才使得苦难无法把人吃掉,并且才可能使人得到超越和升华。谁曾像阿Q和祥林嫂这样,承受过如此深重的苦难呢?但他们只能屈服于苦难,只会把苦难不但作为一种客观现实,而且作为一种心理素质,一代一代遗传下来。就因为他们没有耻辱感,没有对苦难的反思和反抗。应该反抗苦难。苦难总是由每一个受难者分别承担的。无论你怎样同情十字架上的基督,但那骨肉的灾难只能由他一个人独自承担。即使你以形而上的思考,体悟到了人的原初苦难,但你的体悟终究只是你个人的去想。你的肚子不可能代替别人来挨饿。只有耻辱感才可使人类沟通。每一个生命个体的苦难,都是全人类共同的耻辱,每一个生命个体的罪恶,都是全人类共同的耻辱,每一个生命个体的尊严的丧失,都是全人类共同的耻辱。那集中了人类一切优秀品质的基督,竟然被钉死在十字架上,钉死他在十字架上的作恶者,竟然也是两脚动物,这不是我们共同的耻辱么?受难者因为受难而尊严受辱,作恶者因为作恶而尊严丧失,这全是我们共同的耻辱。苦难是暗淡的,当我们用耻辱感将苦难转化为耻辱时,我们已经蕴含着反抗苦难反抗耻辱的光辉。苦难可以属于人,也可以属于非人。而且,苦难的直接目的就是把人变成非人。耻辱感却只能是属于人的。非人无论是怎样地耻辱,却绝对没有耻辱感。我们在如此一无所有的生活中,竟然如此心平气和地忍受,这就证明着我们全都是非人。苦难在这个苦难深重的民族,取得了怎样辉 他因为知道自己是非人而知道难见真的人。
耻辱的心灵摩罗我居然至今还活着,活在这样的世间,而且活得如此平安。我并不为此庆幸,我只感到无限耻辱。我曾经长期迷惑,不知道人究竟该为尊严活着,还是该为使命活着。我一直倾向于相信后者,像越王之卧薪尝胆,像司马迁之忍辱负重。后来我终于清醒,所谓忍辱负重乃是活命哲学的借口,是中国式的自欺欺人。且不说大多数人的所谓使命,根本就不含有合人性的高贵素质,倒多半是反人性的。即使是高贵的使命,又哪应成为生命的包袱。我们唯一至高无上的使命,不就是捍卫人的尊严么?我终于没有理由自欺,我终于认清人应该为尊严而生活。可是我们的尊严早就丧失殆尽,我们又不敢起而寻找尊严。我们分明是在苟且偷生。既然不能为尊严而活,为什么不可以为尊严而死呢?我却至今不死,我却至今还活在这样的世间,而且活得如此平安,似乎我们已经得到了尊严,似乎我们已经拥有了一切。这是什么样的耻辱啊!我们何止是没有尊严,我们实在是一无所有,可是我们却不敢正视。我们已经一无所有到连改变一无所有的权利都没有,可是我们却依然不敢正视。我们事实上已经意识不到尊严的丧失,意识不到已经失去了改变一无所有的权利。我们已经没有了权利和尊严的意识,这是世界上最彻底最可悲的一无所有。在所有别的时代和别的区社,我没有见过这样的一无所有。我们像一条癞皮狗,怯生生地走在充满敌意的村巷里。我们对那些敌意已经毫无敌意了。我们一边怯生生地走,一边向村民们仰起头来,送去媚笑,摇着讨好的尾巴。当任何一位村民向我们跺脚或打石头,我们就夹着尾巴开溜,默默地开溜,没有愤怒,没有咆哮,只有几声惊恐不安的呻吟。我们从东巷溜到西巷,从南巷溜到北巷。到处都是敌意,到处都是棍棒和石头。我们终于溜到了荒野。我们坐下来喘息,却依然没有愤怒,没有咆哮,没有敌意,更没有复仇的决心和行动,倒好像生活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儿的。我们只有一边舔着伤口,一边为免于一死而露出庆幸的笑容。这是怎样丑陋的笑容啊!可是我们一点也不懂得这是耻辱。我们已经完全没有灵魂,完全没有自我。我们因为没有自我和灵魂,所以也就没有了对于尊严的需要,没有了对于人的生活的需要。我们是没有需要的生灵,我们只需要一无所有,我们只配过一无所有的生活。我们已经是非人,而且决不是从今天开始的。我十分真诚地渴望改变这种一无所有的生活。可是我曾经付出过什么努力呢?采取过什么行动呢?我们渴望着有民主,同样打算着一有民主我们就去参与。我们渴望着有面包,同样打算着一有面包我们就去劳作。我们渴望着有自由,同样打算着一有自由我们就去战斗。可是我们却不懂得问一问自己,你不去参与,民主从何产生?你不去劳作,面包从何产生?你不去战斗,自由从何产生?难道真的要等待救世主把这一切布施给我们吗?这一问问出了多少耻辱啊!曾经有那么一位杭州姑娘 他是鲁迅笔下的狂人。
狂人永远只能躲在房里翻弄古籍并让自己也成为古籍吗?
煌的胜利,它已经把我们全都摧残成了非人。非人的最可悲的特征,就是他不懂得追求真的人。曾经有过那么一个非人,他对真的人怀着那样虔敬的心情。他那样真诚地反思着现实的丑恶,忏悔着自己的耻辱。他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个由真的人组成的美好世界,那个世界里每个人都充满了人的光辉。他立时那样地自卑,自羞,自惭,自愧。他因为知道自己是非人而对真的人怀着恐惧。他因为知道自己是非人而知道难见真的人。他是鲁迅笔下的狂人。狂人永远只能躲在房里翻弄古籍并让自己也成为古籍吗?这种对于真的人的虔敬心哪里去了?这种对于自身非人状态的耻辱感哪里去了?没有这种耻辱感和虔敬心,非人永远只能是非人。我为自己是个非人而耻辱。我为自己安守于非人的生活,而没有用生命捍卫人的尊严而百倍地耻辱。我对自己最有力的惩罚就是要自己咀嚼这耻辱。我渴望着在咀嚼耻辱的过程中,变得坚强一点,有勇气一点,与自己心中真的人的形象接近一点。我知道自己成不了真的人,但是我依然要反叛自己。我宁愿做一只被围猎的豺狼,而决不做一只癞皮狗。我宁愿做一个魔鬼,而决不做一个安分守己的非人。我相信别的非人们的耻辱,也不见得比我少。我愿所有的非人都跟我一起来咀嚼咀嚼,放下非人的自尊心,来咀嚼我们共同的耻辱。怀着虔敬的心来咀嚼,带着对人的尊严的向往来咀嚼。要长久地咀嚼。咀嚼出苦味,咀嚼出恶心,咀嚼到难以忍受,一直咀嚼到要么就跳楼自杀,要么就起而反抗这种耻辱的生活。原载《耻辱者手记》,内蒙古教育出版社,1998年 这种对于真的人的虔敬心哪里去了?这种对于自身非人状态的耻辱感哪里去了?
没有这种耻辱感和虔敬心,非人永远只能是非人。
我为自己是个非人而耻辱。
煌的胜利,它已经把我们全都摧残成了非人。非人的最可悲的特征,就是他不懂得追求真的人。曾经有过那么一个非人,他对真的人怀着那样虔敬的心情。他那样真诚地反思着现实的丑恶,忏悔着自己的耻辱。他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个由真的人组成的美好世界,那个世界里每个人都充满了人的光辉。他立时那样地自卑,自羞,自惭,自愧。他因为知道自己是非人而对真的人怀着恐惧。他因为知道自己是非人而知道难见真的人。他是鲁迅笔下的狂人。狂人永远只能躲在房里翻弄古籍并让自己也成为古籍吗?这种对于真的人的虔敬心哪里去了?这种对于自身非人状态的耻辱感哪里去了?没有这种耻辱感和虔敬心,非人永远只能是非人。我为自己是个非人而耻辱。我为自己安守于非人的生活,而没有用生命捍卫人的尊严而百倍地耻辱。我对自己最有力的惩罚就是要自己咀嚼这耻辱。我渴望着在咀嚼耻辱的过程中,变得坚强一点,有勇气一点,与自己心中真的人的形象接近一点。我知道自己成不了真的人,但是我依然要反叛自己。我宁愿做一只被围猎的豺狼,而决不做一只癞皮狗。我宁愿做一个魔鬼,而决不做一个安分守己的非人。我相信别的非人们的耻辱,也不见得比我少。我愿所有的非人都跟我一起来咀嚼咀嚼,放下非人的自尊心,来咀嚼我们共同的耻辱。怀着虔敬的心来咀嚼,带着对人的尊严的向往来咀嚼。要长久地咀嚼。咀嚼出苦味,咀嚼出恶心,咀嚼到难以忍受,一直咀嚼到要么就跳楼自杀,要么就起而反抗这种耻辱的生活。原载《耻辱者手记》,内蒙古教育出版社,1998年 我为自己安守于非人的生活,而没有用生命捍卫人的尊严而百倍地耻辱。
煌的胜利,它已经把我们全都摧残成了非人。非人的最可悲的特征,就是他不懂得追求真的人。曾经有过那么一个非人,他对真的人怀着那样虔敬的心情。他那样真诚地反思着现实的丑恶,忏悔着自己的耻辱。他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个由真的人组成的美好世界,那个世界里每个人都充满了人的光辉。他立时那样地自卑,自羞,自惭,自愧。他因为知道自己是非人而对真的人怀着恐惧。他因为知道自己是非人而知道难见真的人。他是鲁迅笔下的狂人。狂人永远只能躲在房里翻弄古籍并让自己也成为古籍吗?这种对于真的人的虔敬心哪里去了?这种对于自身非人状态的耻辱感哪里去了?没有这种耻辱感和虔敬心,非人永远只能是非人。我为自己是个非人而耻辱。我为自己安守于非人的生活,而没有用生命捍卫人的尊严而百倍地耻辱。我对自己最有力的惩罚就是要自己咀嚼这耻辱。我渴望着在咀嚼耻辱的过程中,变得坚强一点,有勇气一点,与自己心中真的人的形象接近一点。我知道自己成不了真的人,但是我依然要反叛自己。我宁愿做一只被围猎的豺狼,而决不做一只癞皮狗。我宁愿做一个魔鬼,而决不做一个安分守己的非人。我相信别的非人们的耻辱,也不见得比我少。我愿所有的非人都跟我一起来咀嚼咀嚼,放下非人的自尊心,来咀嚼我们共同的耻辱。怀着虔敬的心来咀嚼,带着对人的尊严的向往来咀嚼。要长久地咀嚼。咀嚼出苦味,咀嚼出恶心,咀嚼到难以忍受,一直咀嚼到要么就跳楼自杀,要么就起而反抗这种耻辱的生活。原载《耻辱者手记》,内蒙古教育出版社,1998年 我对自己最有力的惩罚就是要自己咀嚼这耻辱。
煌的胜利,它已经把我们全都摧残成了非人。非人的最可悲的特征,就是他不懂得追求真的人。曾经有过那么一个非人,他对真的人怀着那样虔敬的心情。他那样真诚地反思着现实的丑恶,忏悔着自己的耻辱。他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个由真的人组成的美好世界,那个世界里每个人都充满了人的光辉。他立时那样地自卑,自羞,自惭,自愧。他因为知道自己是非人而对真的人怀着恐惧。他因为知道自己是非人而知道难见真的人。他是鲁迅笔下的狂人。狂人永远只能躲在房里翻弄古籍并让自己也成为古籍吗?这种对于真的人的虔敬心哪里去了?这种对于自身非人状态的耻辱感哪里去了?没有这种耻辱感和虔敬心,非人永远只能是非人。我为自己是个非人而耻辱。我为自己安守于非人的生活,而没有用生命捍卫人的尊严而百倍地耻辱。我对自己最有力的惩罚就是要自己咀嚼这耻辱。我渴望着在咀嚼耻辱的过程中,变得坚强一点,有勇气一点,与自己心中真的人的形象接近一点。我知道自己成不了真的人,但是我依然要反叛自己。我宁愿做一只被围猎的豺狼,而决不做一只癞皮狗。我宁愿做一个魔鬼,而决不做一个安分守己的非人。我相信别的非人们的耻辱,也不见得比我少。我愿所有的非人都跟我一起来咀嚼咀嚼,放下非人的自尊心,来咀嚼我们共同的耻辱。怀着虔敬的心来咀嚼,带着对人的尊严的向往来咀嚼。要长久地咀嚼。咀嚼出苦味,咀嚼出恶心,咀嚼到难以忍受,一直咀嚼到要么就跳楼自杀,要么就起而反抗这种耻辱的生活。原载《耻辱者手记》,内蒙古教育出版社,1998年 我渴望着在咀嚼耻辱的过程中,变得坚强一点,有勇气一点,与自己心中真的人的形象接近一点。
我知道自己成不了真的人,但是我依然要反叛自己。
煌的胜利,它已经把我们全都摧残成了非人。非人的最可悲的特征,就是他不懂得追求真的人。曾经有过那么一个非人,他对真的人怀着那样虔敬的心情。他那样真诚地反思着现实的丑恶,忏悔着自己的耻辱。他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个由真的人组成的美好世界,那个世界里每个人都充满了人的光辉。他立时那样地自卑,自羞,自惭,自愧。他因为知道自己是非人而对真的人怀着恐惧。他因为知道自己是非人而知道难见真的人。他是鲁迅笔下的狂人。狂人永远只能躲在房里翻弄古籍并让自己也成为古籍吗?这种对于真的人的虔敬心哪里去了?这种对于自身非人状态的耻辱感哪里去了?没有这种耻辱感和虔敬心,非人永远只能是非人。我为自己是个非人而耻辱。我为自己安守于非人的生活,而没有用生命捍卫人的尊严而百倍地耻辱。我对自己最有力的惩罚就是要自己咀嚼这耻辱。我渴望着在咀嚼耻辱的过程中,变得坚强一点,有勇气一点,与自己心中真的人的形象接近一点。我知道自己成不了真的人,但是我依然要反叛自己。我宁愿做一只被围猎的豺狼,而决不做一只癞皮狗。我宁愿做一个魔鬼,而决不做一个安分守己的非人。我相信别的非人们的耻辱,也不见得比我少。我愿所有的非人都跟我一起来咀嚼咀嚼,放下非人的自尊心,来咀嚼我们共同的耻辱。怀着虔敬的心来咀嚼,带着对人的尊严的向往来咀嚼。要长久地咀嚼。咀嚼出苦味,咀嚼出恶心,咀嚼到难以忍受,一直咀嚼到要么就跳楼自杀,要么就起而反抗这种耻辱的生活。原载《耻辱者手记》,内蒙古教育出版社,1998年 我宁愿做一只被围猎的豺狼,而决不做一只癞皮狗。
煌的胜利,它已经把我们全都摧残成了非人。非人的最可悲的特征,就是他不懂得追求真的人。曾经有过那么一个非人,他对真的人怀着那样虔敬的心情。他那样真诚地反思着现实的丑恶,忏悔着自己的耻辱。他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个由真的人组成的美好世界,那个世界里每个人都充满了人的光辉。他立时那样地自卑,自羞,自惭,自愧。他因为知道自己是非人而对真的人怀着恐惧。他因为知道自己是非人而知道难见真的人。他是鲁迅笔下的狂人。狂人永远只能躲在房里翻弄古籍并让自己也成为古籍吗?这种对于真的人的虔敬心哪里去了?这种对于自身非人状态的耻辱感哪里去了?没有这种耻辱感和虔敬心,非人永远只能是非人。我为自己是个非人而耻辱。我为自己安守于非人的生活,而没有用生命捍卫人的尊严而百倍地耻辱。我对自己最有力的惩罚就是要自己咀嚼这耻辱。我渴望着在咀嚼耻辱的过程中,变得坚强一点,有勇气一点,与自己心中真的人的形象接近一点。我知道自己成不了真的人,但是我依然要反叛自己。我宁愿做一只被围猎的豺狼,而决不做一只癞皮狗。我宁愿做一个魔鬼,而决不做一个安分守己的非人。我相信别的非人们的耻辱,也不见得比我少。我愿所有的非人都跟我一起来咀嚼咀嚼,放下非人的自尊心,来咀嚼我们共同的耻辱。怀着虔敬的心来咀嚼,带着对人的尊严的向往来咀嚼。要长久地咀嚼。咀嚼出苦味,咀嚼出恶心,咀嚼到难以忍受,一直咀嚼到要么就跳楼自杀,要么就起而反抗这种耻辱的生活。原载《耻辱者手记》,内蒙古教育出版社,1998年 我宁愿做一个魔鬼,而决不做一个安分守己的非人。
我相信别的非人们的耻辱,也不见得比我少。我愿所有的非人都跟我一起来咀嚼咀嚼,放下非人的自尊心,来咀嚼我们共同的耻辱。
耻辱的心灵摩罗我居然至今还活着,活在这样的世间,而且活得如此平安。我并不为此庆幸,我只感到无限耻辱。我曾经长期迷惑,不知道人究竟该为尊严活着,还是该为使命活着。我一直倾向于相信后者,像越王之卧薪尝胆,像司马迁之忍辱负重。后来我终于清醒,所谓忍辱负重乃是活命哲学的借口,是中国式的自欺欺人。且不说大多数人的所谓使命,根本就不含有合人性的高贵素质,倒多半是反人性的。即使是高贵的使命,又哪应成为生命的包袱。我们唯一至高无上的使命,不就是捍卫人的尊严么?我终于没有理由自欺,我终于认清人应该为尊严而生活。可是我们的尊严早就丧失殆尽,我们又不敢起而寻找尊严。我们分明是在苟且偷生。既然不能为尊严而活,为什么不可以为尊严而死呢?我却至今不死,我却至今还活在这样的世间,而且活得如此平安,似乎我们已经得到了尊严,似乎我们已经拥有了一切。这是什么样的耻辱啊!我们何止是没有尊严,我们实在是一无所有,可是我们却不敢正视。我们已经一无所有到连改变一无所有的权利都没有,可是我们却依然不敢正视。我们事实上已经意识不到尊严的丧失,意识不到已经失去了改变一无所有的权利。我们已经没有了权利和尊严的意识,这是世界上最彻底最可悲的一无所有。在所有别的时代和别的区社,我没有见过这样的一无所有。我们像一条癞皮狗,怯生生地走在充满敌意的村巷里。我们对那些敌意已经毫无敌意了。我们一边怯生生地走,一边向村民们仰起头来,送去媚笑,摇着讨好的尾巴。当任何一位村民向我们跺脚或打石头,我们就夹着尾巴开溜,默默地开溜,没有愤怒,没有咆哮,只有几声惊恐不安的呻吟。我们从东巷溜到西巷,从南巷溜到北巷。到处都是敌意,到处都是棍棒和石头。我们终于溜到了荒野。我们坐下来喘息,却依然没有愤怒,没有咆哮,没有敌意,更没有复仇的决心和行动,倒好像生活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儿的。我们只有一边舔着伤口,一边为免于一死而露出庆幸的笑容。这是怎样丑陋的笑容啊!可是我们一点也不懂得这是耻辱。我们已经完全没有灵魂,完全没有自我。我们因为没有自我和灵魂,所以也就没有了对于尊严的需要,没有了对于人的生活的需要。我们是没有需要的生灵,我们只需要一无所有,我们只配过一无所有的生活。我们已经是非人,而且决不是从今天开始的。我十分真诚地渴望改变这种一无所有的生活。可是我曾经付出过什么努力呢?采取过什么行动呢?我们渴望着有民主,同样打算着一有民主我们就去参与。我们渴望着有面包,同样打算着一有面包我们就去劳作。我们渴望着有自由,同样打算着一有自由我们就去战斗。可是我们却不懂得问一问自己,你不去参与,民主从何产生?你不去劳作,面包从何产生?你不去战斗,自由从何产生?难道真的要等待救世主把这一切布施给我们吗?这一问问出了多少耻辱啊!曾经有那么一位杭州姑娘 怀着虔敬的心来咀嚼,带着对人的尊严的向往来咀嚼。
耻辱的心灵摩罗我居然至今还活着,活在这样的世间,而且活得如此平安。我并不为此庆幸,我只感到无限耻辱。我曾经长期迷惑,不知道人究竟该为尊严活着,还是该为使命活着。我一直倾向于相信后者,像越王之卧薪尝胆,像司马迁之忍辱负重。后来我终于清醒,所谓忍辱负重乃是活命哲学的借口,是中国式的自欺欺人。且不说大多数人的所谓使命,根本就不含有合人性的高贵素质,倒多半是反人性的。即使是高贵的使命,又哪应成为生命的包袱。我们唯一至高无上的使命,不就是捍卫人的尊严么?我终于没有理由自欺,我终于认清人应该为尊严而生活。可是我们的尊严早就丧失殆尽,我们又不敢起而寻找尊严。我们分明是在苟且偷生。既然不能为尊严而活,为什么不可以为尊严而死呢?我却至今不死,我却至今还活在这样的世间,而且活得如此平安,似乎我们已经得到了尊严,似乎我们已经拥有了一切。这是什么样的耻辱啊!我们何止是没有尊严,我们实在是一无所有,可是我们却不敢正视。我们已经一无所有到连改变一无所有的权利都没有,可是我们却依然不敢正视。我们事实上已经意识不到尊严的丧失,意识不到已经失去了改变一无所有的权利。我们已经没有了权利和尊严的意识,这是世界上最彻底最可悲的一无所有。在所有别的时代和别的区社,我没有见过这样的一无所有。我们像一条癞皮狗,怯生生地走在充满敌意的村巷里。我们对那些敌意已经毫无敌意了。我们一边怯生生地走,一边向村民们仰起头来,送去媚笑,摇着讨好的尾巴。当任何一位村民向我们跺脚或打石头,我们就夹着尾巴开溜,默默地开溜,没有愤怒,没有咆哮,只有几声惊恐不安的呻吟。我们从东巷溜到西巷,从南巷溜到北巷。到处都是敌意,到处都是棍棒和石头。我们终于溜到了荒野。我们坐下来喘息,却依然没有愤怒,没有咆哮,没有敌意,更没有复仇的决心和行动,倒好像生活本来就应该是这样儿的。我们只有一边舔着伤口,一边为免于一死而露出庆幸的笑容。这是怎样丑陋的笑容啊!可是我们一点也不懂得这是耻辱。我们已经完全没有灵魂,完全没有自我。我们因为没有自我和灵魂,所以也就没有了对于尊严的需要,没有了对于人的生活的需要。我们是没有需要的生灵,我们只需要一无所有,我们只配过一无所有的生活。我们已经是非人,而且决不是从今天开始的。我十分真诚地渴望改变这种一无所有的生活。可是我曾经付出过什么努力呢?采取过什么行动呢?我们渴望着有民主,同样打算着一有民主我们就去参与。我们渴望着有面包,同样打算着一有面包我们就去劳作。我们渴望着有自由,同样打算着一有自由我们就去战斗。可是我们却不懂得问一问自己,你不去参与,民主从何产生?你不去劳作,面包从何产生?你不去战斗,自由从何产生?难道真的要等待救世主把这一切布施给我们吗?这一问问出了多少耻辱啊!曾经有那么一位杭州姑娘 要长久地咀嚼。
煌的胜利,它已经把我们全都摧残成了非人。非人的最可悲的特征,就是他不懂得追求真的人。曾经有过那么一个非人,他对真的人怀着那样虔敬的心情。他那样真诚地反思着现实的丑恶,忏悔着自己的耻辱。他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个由真的人组成的美好世界,那个世界里每个人都充满了人的光辉。他立时那样地自卑,自羞,自惭,自愧。他因为知道自己是非人而对真的人怀着恐惧。他因为知道自己是非人而知道难见真的人。他是鲁迅笔下的狂人。狂人永远只能躲在房里翻弄古籍并让自己也成为古籍吗?这种对于真的人的虔敬心哪里去了?这种对于自身非人状态的耻辱感哪里去了?没有这种耻辱感和虔敬心,非人永远只能是非人。我为自己是个非人而耻辱。我为自己安守于非人的生活,而没有用生命捍卫人的尊严而百倍地耻辱。我对自己最有力的惩罚就是要自己咀嚼这耻辱。我渴望着在咀嚼耻辱的过程中,变得坚强一点,有勇气一点,与自己心中真的人的形象接近一点。我知道自己成不了真的人,但是我依然要反叛自己。我宁愿做一只被围猎的豺狼,而决不做一只癞皮狗。我宁愿做一个魔鬼,而决不做一个安分守己的非人。我相信别的非人们的耻辱,也不见得比我少。我愿所有的非人都跟我一起来咀嚼咀嚼,放下非人的自尊心,来咀嚼我们共同的耻辱。怀着虔敬的心来咀嚼,带着对人的尊严的向往来咀嚼。要长久地咀嚼。咀嚼出苦味,咀嚼出恶心,咀嚼到难以忍受,一直咀嚼到要么就跳楼自杀,要么就起而反抗这种耻辱的生活。原载《耻辱者手记》,内蒙古教育出版社,1998年 咀嚼出苦味,咀嚼出恶心,咀嚼到难以忍受,一直咀嚼到要么就跳楼自杀,要么就起而反抗这种耻辱的生活。,因为憎恶社会风气之污浊,跳进西湖,以命反抗。我却批评她没有反抗到点子上。 曾经有那么一位北京青年,为了民主赤膊上阵,拼力呐喊,因而身险囹圄,囚居于发霉的铁窗之下。我却批评他的理论不够力度。曾经有那么一位中学毕业生,刚刚步入社会,惊慑于生活的丑陋,在幻灭中自杀身亡。我却批评她过于娇气,过于软弱。可是,我自己呢?我有多少次幻灭的痛苦,可我却依然活着,而且活得这么平安。我蒙受过多少次非认的凌辱,可是我却全都忍受了,有时还以忍辱负重自欺。我的坚强在哪里?难道就因为我敢于苟且偷生,倒有了对他们评头品足的权利吗?当窗前的茶山一天天披绿挂翠的时候,许多热血男女,正在一些重要的都市,以各种行动纪念中国仅有的一个伟大节日,为沉闷的生活创造一丝生机,不惜跪下高贵的膝盖,不惜冒着失去生命失去自由的风险。我却坐在这间斗室里,犹如困兽与世隔绝,写着这样一些苍白的文字。这是什么样的日子啊。没有正义,没有尊严。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没有了。只有耻辱!只有耻辱!我犹如大梦初醒。我扭着自己的头发,睁着恐惧的眼睛自责自问——我为什么曾经这样生活过?我为什么依然这样生活着?我还要这样生活下去吗?耻辱的人啊,还要耻辱到什么时候呢?应该正视我们的耻辱。仅仅懂得苦难是不够的。苦难本身并不含有与苦难相抗拒的因子。只有当我们从苦难中生起耻辱感时,才是对苦难的反思,才有可能起而反抗苦难,才使得苦难无法把人吃掉,并且才可能使人得到超越和升华。谁曾像阿Q和祥林嫂这样,承受过如此深重的苦难呢?但他们只能屈服于苦难,只会把苦难不但作为一种客观现实,而且作为一种心理素质,一代一代遗传下来。就因为他们没有耻辱感,没有对苦难的反思和反抗。应该反抗苦难。苦难总是由每一个受难者分别承担的。无论你怎样同情十字架上的基督,但那骨肉的灾难只能由他一个人独自承担。即使你以形而上的思考,体悟到了人的原初苦难,但你的体悟终究只是你个人的去想。你的肚子不可能代替别人来挨饿。只有耻辱感才可使人类沟通。每一个生命个体的苦难,都是全人类共同的耻辱,每一个生命个体的罪恶,都是全人类共同的耻辱,每一个生命个体的尊严的丧失,都是全人类共同的耻辱。那集中了人类一切优秀品质的基督,竟然被钉死在十字架上,钉死他在十字架上的作恶者,竟然也是两脚动物,这不是我们共同的耻辱么?受难者因为受难而尊严受辱,作恶者因为作恶而尊严丧失,这全是我们共同的耻辱。苦难是暗淡的,当我们用耻辱感将苦难转化为耻辱时,我们已经蕴含着反抗苦难反抗耻辱的光辉。苦难可以属于人,也可以属于非人。而且,苦难的直接目的就是把人变成非人。耻辱感却只能是属于人的。非人无论是怎样地耻辱,却绝对没有耻辱感。我们在如此一无所有的生活中,竟然如此心平气和地忍受,这就证明着我们全都是非人。苦难在这个苦难深重的民族,取得了怎样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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